贾琏带着林家兄妹弃舟登岸之后,就看见凤姐儿的陪房李铮梅带着轿子并拉行李的车辆久候了。
贾琏让黛玉上了轿,并让林墨轩登车,自己骑着马在前面带路,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荣国府而来。
黛玉是个敏感谨慎的性子,常听自己母亲说自己祖母家何等与众不同,如今又见贾家仆妇们不凡的吃穿用度,便步步留心,时时在意,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,多行一步路,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。
林墨轩倒是个洒脱的,只是他身子比较弱,虽然练了一点儿武艺,也是中看不中用,本性也不是个好动的,懒得问东问西,便老实窝在车子里。
进入城中之后,两人各自从纱窗向外瞧了一瞧,其街市之繁华,人烟之阜盛,自与别处不同。又行了半日,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,三间兽头大门,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。
正门上有一匾,写着“一等将军府”五个大字,此时正门已经大开。
贾琏下马,早有下人迎了上来,贾琏把缰绳一扔,就来到林墨轩车旁,让人扶着林墨轩下来,带着他进门。
黛玉的轿子却是不停,直跟着两人一直到了大门内走了一射之地,方停下来,轿夫们都退出去。
后面的婆子们已都下了轿,赶上前来。另换了三四个衣帽周全十七八岁的小厮上来,复抬起轿子。
众婆子围随着黛玉的轿子,跟在贾琏林墨轩身后,直到了二门跟前,方停下轿子。
众小厮退出,众婆子上来打起轿帘,扶黛玉下轿。林黛玉扶着婆子的手,跟着贾琏和林墨轩进了二门。
进了二门又从侧边穿过两进院子,贾琏指点说是正房和他同凤姐儿的院子。
绕过贾琏的院子,就是一个大穿堂,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,两边是抄手游廊。
贾琏刚要招呼兄妹两个跟上,就听见一阵笑声,却是凤姐儿声音。
“唉吆吆,二爷辛苦了,小的可是巴巴的接您来了,这就是林家表弟表妹?
这可是让我见识到了,真正是世间少有的神仙般的人物,快快随我进去吧,老太太可是念叨半天了呢!”
林墨轩和黛玉何曾见过这等阵仗,贾敏是个细声细气的,林家来往的太太夫人们也都是温柔可亲的,乍一见凤姐儿,又不认识,都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“这是我们家那个破落户儿,你们二嫂子,只是她这个人再担不起个嫂子的样子,你们叫她凤辣子就好,想来老太太也是同意的。”
贾琏笑着对林墨轩二人道。
兄妹二人赶忙给凤姐儿见礼,以“嫂”呼之。
熙凤携着黛玉的手,拉着黛玉向着屏风后转去,一边走一边和黛玉说话,并上下细细打量黛玉。
黛玉此时也是细细看了凤姐儿,凤姐儿穿着一身浅紫色牙缎儿衣裳,白绫素裙,罩着素色刻丝石青银鼠褂儿,头上素白银器。
一双丹凤三角眼,两弯柳叶吊梢眉,身量苗条,体格风骚,粉面含春威不露,丹唇未启笑先闻。
四个人转过插屏,小小的三间厅,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。正面五间上房,皆雕梁画栋,两边穿山游廊厢房,挂着各色鹦鹉、画眉等鸟雀。
台矶之上,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,一见他们来了,便忙都笑迎上来,说:“刚才老太太还念呢,可巧就来了。”于是三四人争着打起帘笼,一面听得人回话:“琏二爷,林家大爷姑娘到了。”
林墨轩和黛玉跟着贾琏和凤姐儿进屋,就见两个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,两人便知是他外祖母。方欲拜见时,贾母便一把把黛玉搂入怀中,一手拉着林墨轩,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。
当下地下侍立之人,无不掩面涕泣,黛玉也哭个不住,林墨轩也站在贾母身边眼圈发红。一时众人慢慢解劝住了,兄妹二人方见拜见了外祖母。
当下贾母一一指与黛玉:“这是你二舅母;这是你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。”墨轩黛玉一一拜见过。贾母又说:“请姑娘们来。今日远客才来,可以不必上学去了。”众人答应了一声,便去了两个。
林墨轩见状有些尴尬,不知道要不要留在这里,按理他不该再在这里,只是这是第一次,也是理应见个面的,便转头看贾琏。
贾琏一见,笑着道:“林兄弟不用尴尬,这是第一次,大家总要见个礼的。”林墨轩听了,方坐在不动。
贾母听见了,也道:“你二哥哥说的是,以后你们住在这里难免要见面的,难不成自己表兄妹还不认识不成?”
不一时,只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,簇拥着三个姑娘来了。
第一个肌肤微丰,合中身材,腮凝新荔,鼻腻鹅脂,温柔沉默,观之可亲。
第二个削肩细腰,长挑身材,鸭蛋脸面,俊眼修眉,顾盼神飞,文彩精华,见之忘俗。
第三个肌肤润泽,细腻白皙,身材高挑丰满,柳眉杏眼,桃腮樱唇。
第一个姑娘穿着一身浅绿色牙缎儿衣裙,头上戴着白色珍珠攒花儿。
第二个穿着大红色绣缠枝花卉的窄裉袄,下身翡翠撒花洋皱裙。
第三个穿着一身飘摇招展的广袖裙,虽是极素淡的浅黄色,但绣工细看之下却好似是比另外两位姑娘的更好一些似的。
林家兄妹忙起身见礼,凤姐儿拉着黛玉道:“这个是大老爷的二姑娘迎春,估计你应该叫姐姐,妹妹几岁了?”
听黛玉说六岁了,又道:“六岁就没错了,叫姐姐。
听说妹妹花朝节生的,这个是二老爷的三姑娘探春,比你小不到一个月,三月三的生日。
至于这一个,是东府里瑄二哥哥的女儿,虽然年纪比你大,可是叫你姑姑呢,叫薇儿,蔷薇的薇。
她们三个平日里一起上学,所以才一起过来的。
东府里还有一个二妹妹,叫珑儿,玲珑的珑,只是才五岁,还没有上学,以后你就见到了。”
林家兄妹和三个人见礼之后,凤姐儿又拉着黛玉到贾母身边坐下,又看了看迎春等人一眼,笑着道:“天下真有林妹妹这样标致的人物,我今儿才算见了!况且这通身的气派,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,竟是个嫡亲的孙女,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。”
贾母听了笑道:“你个猴儿倒是会讨巧,你若不是个辣子倒也算得上是个佳人,只可惜如今全天下都只知道你是个泼皮!”
贾母虽然如今和王熙凤不对付,但是她不得不承认王熙凤是个会说话的,很能讨人欢心,而且可能因为没有了和杨夫人之间的婆媳天性,并且她原本也是喜欢贾琏的,所以和王熙凤的对立并没有那么激烈。
王熙凤听到贾母这么说,委屈的拿帕子擦擦眼,对贾母道:“就算是咱们这里的人都知道了,好歹新来的弟弟妹妹是不知道的,老太太好歹帮我兜着些儿,也让我装几天美人儿!”
贾母听了大笑,王熙凤不等贾母笑完,转身又拉着黛玉道:“可也上过学?现吃什么药?在这里不要想家,想要什么吃的、什么玩的,只管告诉我;丫头老婆们不好了,也只管告诉我。”
又转身对墨轩道:“表弟也是呢,要是不好意思和嫂子说,和你二哥哥说也是一样的。”
一面又问婆子们:“林大爷林姑娘的行李东西可搬进来了?带了几个人来?有早就打扫好的下房,让他们去歇歇。”
说话时,已摆了茶果上来。熙凤亲为黛玉捧茶捧果。
接了凤姐儿一盏茶,黛玉正自道谢,就听丫鬟道:“宝二爷来了!”
林墨轩眉头一皱,看了黛玉一眼,黛玉也正看自己哥哥。
林墨轩想到,自己妹妹一个小姑娘家,且是刚刚来到,贾家那个爷这么不懂规矩这个时候长辈没叫就来了。
贾母却是已经一叠声的叫道:“快让他进来,病还没有好怎么就跑来了,外面天寒地冻的,冷着了可怎么办?”
话音未落,宝玉已经是一头撞了进来,进门就腻到贾母怀里道:“老祖宗,家里姐姐妹妹们都在这里你怎么不让人叫我?姐姐妹妹们也不去看我,我一个人怪没意思的。
我听麝月说林家表哥表妹来了,你也不告诉我来见见。”
说着就已经转头看了一圈儿,待见到黛玉便停住不动了。
贾母笑着道:“你个猴儿,平日里惯得你没天理了,连个礼数也没了。”
宝玉听到贾母这样说,才赶忙爬起来给贾母王夫人等人一一见礼。
贾母又拉着他道:“这个就是你林家表哥,这个就是你妹妹。
你既是知道你哥哥妹妹来了,怎么不穿见客的衣裳过来,可是失礼了。”
三个人上前各自见礼,墨轩黛玉此时看宝玉: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,都结成小辫,红丝结束,共攒至顶中胎发,总编一根大辫,黑亮如漆,从顶至梢,一串四颗大珠,用金八宝坠角;